□马俊    二十四节气是指引农事的，作为农民家庭，我家重视每一个节气。父亲靠着二十四节气来安排田间劳动，母亲则通过农家餐桌来展现节气的推移变化。父亲和母亲两个人，一呼一应，把每个节气的特征完美演绎出来。每年小满节气，母亲都会给我们做“麦粒饭”。
    麦粒饭做法极为简单，就是用大铁锅焖一锅米饭，出锅的时候在米饭上面稀疏地撒上一层绿生生的新鲜绿麦粒作点缀，远看就像雪白的米饭上面长出一层茸茸绿草一样。麦粒饭的精华，当然是白米饭上面的麦粒，因为放得少，吃起来格外香甜。其实母亲做麦粒饭，并无多少美食价值，主要是传达节气的意义，意思是小满到了，麦粒可以吃了。这种类似仪式的活动，跟每年立春吃春饼、立夏吃温面、端午吃粽子类似，是我家的习惯。在我印象中，每个节气都像节日一样盛大，节气里面有不少饮食方面的习俗。而具体到每个家庭中，也有不同的习惯。
    “小满小满，麦粒渐满。”小满节气，麦粒已经开始饱满了。这时候的麦田是最迷人的，绿色的麦浪在风中微微翻涌，清香之气散发出来。麦穗已经开始“低头”了，有了沉甸甸的模样。我喜欢揪下一个麦穗，在手心里揉几下，然后吹掉麦皮和麦芒，手心里只剩下一小撮绿莹莹的麦粒。我把麦粒一股脑捂进嘴巴里，细细咀嚼新鲜麦粒的清甜滋味。这时候的麦粒最好吃，有丰盈的汁水，鲜嫩无比。我和哥哥都喜欢吃青麦粒，可父亲舍不得让我们多吃，因为此时麦粒将满未满，待到芒种成熟时收获才是最大的。所以能尝到几粒青麦粒，对我们来说是在享口福。
    母亲最了解我和哥哥的心思，所以她会在小满这天给我们做麦粒饭。哥哥端着饭碗，细嚼着青麦粒，啧啧赞道：“真好吃！”可惜我们的饭碗里只有很少的青麦粒，所谓的“麦粒饭”不过是应个景，有点名不副实。我很快就吃完了碗里的青麦粒，于是对母亲说：“妈，不如你多放点青麦粒，吃起来更好吃。”母亲立即说：“那可不行！”母亲说起她小时候，有一年遇上天灾，粮食少，还没到麦子成熟的时候已经青黄不接，但人们宁可到处挖野菜吃，也不肯吃田里的青麦粒，为的是等麦子成熟后磨成面粉，面粉可以细水长流吃一年呢。母亲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，粮食是我们生活的命脉，懂得珍惜，庄稼才会给你更多的回馈。
    多年以后，生活好起来，母亲依旧保留着吃麦粒饭的习惯。
    我带着孩子在麦田里玩，教她读诗：“夜莺啼绿柳，皓月醒长空。
    最爱垄头麦，迎风笑落红。”我们读完诗，我还搓了一个麦穗，给孩子尝，她也说好吃。可是，母亲的麦粒饭里面，依旧只是少少地放些青麦粒。我说：“妈，现在吃的有的是，麦子的收成每年都不错，为啥不多放点青麦粒呢？”母亲笑着说：“麦粒饭里有这一点点麦粒，是个意思就行了。放得越少越觉得好吃，放多了就觉不出好吃了。”我忽然明白母亲的意思，她的青麦粒点到为止，是叫我们学会节制。小满最好，小小满足，而不是无限满足。再好的东西也要有所节制，小满的麦粒饭尝个鲜就行了。尝鲜之后，更完满的收获就会在不远的前方。
    我家的小满麦粒饭，让我品尝到惜福、节制和憧憬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