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朱晓平    1138年，绍兴八年，南宋正式定都临安（今杭州）。衣冠南渡，半壁河山，一国首都，人口剧增，粮食流通体制由此开启新模式，临安口粮实行“双轨制”。
        民从如归人口剧增
    《宋史》载：“是岁，始定都于杭。”当然，出于政治、军事、舆情考虑，表示“收复失地”之决心未泯，“定都”被遮藏讳隐，口号没有喊得太响。有些事可以说不能做，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说。“新杭州人”主要来自两方面。
    一路为逃难。临时驻跸地，机构本不应太多，人口本不该太密，但豆腐倒翻架子没倒，三省六部，皇亲国戚，官员士人兵士难民，浩浩荡荡前脚后步来到杭城。
    《宋史·食货志·赈恤》载：“高宗南渡，民之从者如归市。”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载：“四方之民，云集两浙，百倍常时。”吴自牧《梦梁录》载：“杭城今为都会之地，人烟稠密，户口浩繁。”一路为谋生。有大臣引经据典，献计把临安命名为“行在所”———皇帝临时办公的地方。“正合朕意！”赵构感到手下还是人才济济。
    宫廷内苑要建造，机构衙署要修葺，军营要塞要加固。中枢衙门、诸司、众机构都像小康王肚皮里的“蛔虫”，通过赵构在临安城修建太庙这一举动，揣度、吃透了赵构明面上不说、实际要“扎根”的精神，条析缕陈挖空心思慷概激昂陈说本衙门场所太小太简陋，人手不够远远不够，应付不了前线战报、各地奏章，分给的吴越国旧馆老宅早成危房无法办公，亟待翻新或重建，众口一词把临安说成了大工地。基建不断，工程遍地，作头师傅成为香饽饽。除朝廷征调外，大批石作、木作、泥水作自发从四面八方赶到杭州，共同为南宋都城建设添砖加瓦。项目为王，项目是个好东西，      拉动内需，激活上下游产业，吸纳人流，凝聚人气，杭州人口霎时倍增。
    南宋初年，临安城面积十三四平方公里，人口20万左右。南宋朝廷对南迁人口实行优抚政策，绍兴二十六年（1156年），南渡人口“辐辏骈集，数倍于土著”。不少学者测算，咸淳年间（1265~1274年），临安城内人口已近50万，到南宋末年，人口已达100多万。虽与北宋柳永说杭州“参差十万人家”一样有点夸张，不过即使只有五六十万人，以当时的物流能力，保持口粮供求平衡，应该也要化大力气了。全部由政府包下来显然力不从心，于是出台“双轨制”。
    
体制内公家供给
    古代官员的工资叫俸禄。俸为货币工资，禄指工资中配给的物资，俸禄包含土地、实物、粮食和钱币。两宋时期，俸禄以实物为主要形式。南宋京城临安，粮食供求一直“紧平衡”，民以食为天，家里有粮心中才不会慌，才能一心一意公干。朝廷为此提高俸禄中大米的比例，体制内众人的口粮由朝廷负责，实行“计划供应”。口粮折价抵充工资，按季或按月支取。
    《梦梁录》记载，当时临安城内外共有9座粮库，分别是省仓上界，在天水院桥北，有廒八眼；省仓中界，在东青门外菜市塘，有廒三十七眼；省仓下界，在东仓铺，有廒八十眼。
    丰储仓在仁和县侧仓桥东，有廒一百眼；丰储西仓，在余杭门外佐家桥北，有廒五十九眼；端平仓，在余杭门外德胜桥东，有廒五十六眼；淳祐仓，在余杭门内斜桥南，有廒一百眼；平粜仓，在仙林寺东，专储临安米；咸淳仓，在东青门内后军寨北，有廒一百眼。
    上述粮库，除储备粮食外，还有一个重要职能，就是发放俸禄口粮，也是政府口粮供应站。供应对象，“凡诸军、诸司、三学，及百司、顾券、诸局工役等人皆给焉。”当年，临安一城四府，中央政府、临安府、钱塘、仁和县府，由朝廷到府到县三级行政四个政府大大小小的机构都挤在杭州城内，还有“大中小学”国子监、太学、武学、宗学，临安府学、别试所、钱塘县学、仁和县学等，外加京城卫戍部队，“公家人”族群人口众多，一座粮库自然承担不了全部口粮供应的重任。于是朝廷粮食管理机构就分门别类指定口粮供应点。
    每座粮库有大有小，位置有远有近，尤其所供大米有优有劣，供应点分配明面上遵循就近就便原则，实际上还要按人员等级划分，“瞎     子吃馄饨，心里有数。”省仓上界属于特供里面的特供，“受纳浙右米”，粮食来自今天嘉兴、湖州等地，稻米软糯口感好，因此“以充上贡及宰执百官亲王宗室内侍”，还有“王城班值省部职员”，而省仓中界来粮系“浙右苗纲经常和籴公田桩积等米，以供朝家科支、农寺宣限”，供应对象就大众多了。不过话说回来，能够挤进体制享受口粮“特供”，感觉肯定错不了。
    
细民所食需之铺家
    《梦粱录》说到：“盖人家每日不可阙者，柴米油盐酱醋茶。”与今天的“民以食为天”意思差不多。南宋杭州“人烟稠密，城内外不下数十万户，百十万口，每日街市食米，府第、官舍、宅舍、富室，及诸司自有俸入”，由公家“包下来”。市民的口粮怎么办？《梦梁录》里也有答案：“细民所食，每日城内外不下一二千余石，皆需之铺家。”细即小，细民就是小老百姓。当年杭州“东菜西水，南柴北米”，东门种菜，西门引水，南门进柴，北门供米。南宋，杭州出现浙江第一个有名有姓的米市———“城北米市”，通过市场化手段供应市民口粮，位置就在今天大运河旁边、拱墅一带。
    粮米哪里来？杭州地产米谷为数不多，对于临安这个“大城市”的需求微乎其微杯水车薪，口粮只能依靠“苏、湖、常、秀、淮、广”客米。城北武林门外，经江南运河逶迤而来的苏州、湖州、秀州等地的粮船大都到米市巷集中。米粮来路广品种也多，《梦梁录》记载有早米、晚米、新破砻、冬舂、上色白米、中色白米、红莲子、黄芒、上秆、粳米、糯米、箭子米、黄籼米、蒸米、红米、黄米、陈米十七种。
    “城北米市”多系批发，市民不可能都跑到城北去买米，这就催生城内大米零售终端并由此形成口粮“供应链”。《梦梁录》载，“供应链”上游有各航线的运粮“舟户”，中间有专事麻袋租赁的“货户”，有往来于米市与米店之间帮助作价的“行头”，有带领装卸搬运队伍的“甲头”，零售米店只需约定时间支付米钱，大米就能直接送达终端与“细民”见面。“城北米市”吞吐稠密，虽“搬运混杂”，但“皆无争差”，可见整个行业都很守规矩，有钱大家赚，共同为保障临安的口粮供给而各司其职。
    南宋临安口粮供应“双轨制”，在粮食紧缺时期，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。